狐狸的短眉毛。

希望烂泥能开花。

烟草与泡沫。(太敦太无差,短篇小合集)

01.
  中岛敦很多年前曾经送过太宰一个礼物。
  那时正好是充斥满火烧云的傍晚,敦又又又一次在河的下游找到只露出两条腿的太宰。太宰的鞋底站满了乌鸦,时不时啄向他的裤腿。中岛敦想乌鸦一定能比人类更敏锐地察觉到死亡的气味,否则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跑到只是在入水的太宰身上呢。于是敦只好克制着满腹的抱怨卷起裤腿和衣袖下河打捞太宰了。
  太宰很显然对打扰了自己自杀行为的少年感到不满,尽管对方本可以在此刻坐在家里喝着热茶,而不是和他一样湿漉漉的坐在河边。
  “敦君,我想收到礼物。”
  敦还在喘着粗气时突然听见了太宰没有预兆的索求,以至于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
  “随便什么都好。”
  太宰又补上了后半句,声音有些闷,像是在赌气。
  敦对太宰时不时强烈的孩子气也算见怪不怪,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是组成他的主要成分。但就算这么说了,敦现在能送给他的东西什么也没有。
  “……那回去的时候我给太宰先生买想要的东西。”
  敦说出口时就有点后悔了,他的薪水本就少得可怜,如果太宰要什么贵的东西,他就只能硬着头皮买了。
  可太宰很反常地拒绝了。
  理由是收礼物的心情只想现在得到满足,于是这次头疼的人该换成中岛敦了。
  中岛敦在河边犯愁了几分钟,想说服太宰几乎是不可能的,道理只能和正常人达成共识,而太宰显然不在这个范畴,所以他还是决定满足自杀主义者的愿望,却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礼物。
  当中岛敦的视线扫过河边的花时,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。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孩子都会编花做成的戒指。手法粗糙,样式可笑,却是孩子们之间唯一的礼物,漂亮得逼人。
  于是敦选了一朵蓝色不知名的花,努力回忆为数不多祥和的幼年记忆,把花的枝茎扭在一起 ,绕成手指粗细的环。实话说,就算过去了十几年,敦编戒指的技巧也没有好哪怕一丁点。当歪歪扭扭的戒指递到太宰手里时,太宰的表情显然摆满了嫌弃。
  他接过敦的戒指,没有戴上。反而不知好歹地开始对这个礼物挑三拣四。
  “敦君,这是我见过最丑的花环戒指,况且我不喜欢蓝色的花,也不喜欢戒指。戒指是通常意义上浪漫东西,对我而言却沉重过头了。”
  太宰还想继续说,就被敦适时地打断了。
  “其他礼物我现在也找不到了,您就将就一下吧。”
  于是勉勉强强达成心愿的太宰终于愿意和敦一起回员工宿舍了。至于那个戒指,敦一次也没见太宰戴过,这倒也不意外,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太宰会戴这样歪歪扭扭的花戒指,也许早就丢进哪个垃圾箱了。
  不过大概是好几年后的一天,当敦给太宰整理衣物的时候,手指突然摸到他的上衣口袋里有什么东西。出于礼貌,敦不该私自拿出来,可好奇心又驱使他想知道太宰会把什么东西带在身上,于是敦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东西用手指夹了出来,又枯又黄的圆环,就好像在路边随便捡的,缠绕在一起的枝干再用点力就能彻底断了。
  敦看着歪扭的指环才想起来这是出自自己之手的作品,蓝色的花瓣早就掉光了,剩下的部分也很难称之为装饰品。敦叹了口气,把指环装回太宰的衣兜里,掏出手机拨通了太宰的电话。
  “太宰先生,您现在在哪?”
  “……什么??!您又去哪条河入水了??”
  敦皱着眉挂断电话,一脚踏出了员工宿舍的门。

02.
  敦看着太宰的眼睛,顿了半晌才慢慢开口,声音有些小,像含了一半在喉咙里。
“太宰先生,我是一个自私的人。”
  他的声音有些生涩,就好像舌尖上长出了锈迹。
“尽管我知道也许对于您而言自杀是一件愉快的事,死亡才是您向往的归宿。但就算明了了这些,我还是会一次一次地救您。”
“…我想要您活着,哪怕这不是您的愿望。”
  太宰半阖眼睑,将淡得快不见的笑意沉入鸢色瞳孔里,眼尾上扬了漂亮的弧度,一弯嘴角吐出轻飘飘的,绕着中岛敦发尖打转的语句。
“敦君呀,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。”
  太宰说完这句话就慢悠悠地抬起眸子,视线与中岛敦相撞,暗色把琉璃般的浅光正好包裹。
“我可以就此停手,也可以安于现状,只要我想,可以选择任何一种被他人喜爱的生存方式。”
“但我唯独拥抱了死亡,哪怕这不是你的愿望。”

03.
  太宰先生的鬓发就像揉碎在余晖里的海沫。
  鸟群盘旋于礁石之上,融进澄澈的夕阳。晃晃悠悠擦过海面的风将咸涩的思绪一同带向了不知名的远方,徒留下无限延伸的尽头。
  太宰先生浸泡在这样温柔的色调中,从眼角到眉梢,都沾染了淡淡的橙黄。尽管铜青色的海风划过他的脸侧,也依旧没能带走哪怕一点的寂寞。
  我时常在不经意间见过这样的太宰先生。很远又很近,就像快要被海吞没的夕阳。我甚至产生了如果我对这样的太宰先生伸出手,他的衣角会在我抓住的瞬间支离破碎,就像被捏碎的泡沫一样的错觉。这样的错觉让我惶恐不安,却没能惊扰太宰先生眼底的半分迟暮。他的眼神是那么专注,就好像透过远空看见了下一个日落,再下一个日落,看见了我所看不见的日落。
  太宰先生轻轻倚在铁质的围栏上,消瘦的背脊弯出了漂亮的弧度,风衣的长带在他身后缠绕,像及了海鸟的翅膀。
  “敦君,和我一起殉情吧。”
  突然开口的太宰先生叫着我的名字却没有看向我。我想太宰先生的本意并不是我,只是一个人跳海是不能称之为殉情的,如果一定要呼唤谁的名字将之成立,那大概只能叫在一旁的我了。
  我滚动喉结,却下咽不了唾液。话语就像被堵在喉咙间一样,张口也吐不出半个音节。太宰先生嘴角的笑意沾染了夕阳的柔软,使人挪不开视线。
  “和我一起活下去吧,太宰先生。”
  我终于在沉默了数十秒后,像是背叛了夕阳的光一般,对着被日暮拥抱的太宰先生喊出了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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